【识汝不识丁】姻缘【二十】(连箭X陶墨/顾射X陶墨)(第一部完)

第一部完结👏🏻👏🏻👏🏻

羽明殇:

同名同人视频《姻缘》:  视频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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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顾连身份互换梗、连箭未死梗、超狗血的兄弟争爱部分


大多会走电视剧设定,借鉴部分小说设定,全剧情篡改【不】


弦墨结局预定   


OOC都是我的锅




【二十】


顾射看着顾小甲红着眼眶死咬着唇,将信递给他,说道:“待事情结束后,你再将这封信交于他。”


“少爷!”顾小甲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想劝顾射放弃,却知从来顾弦之决定之事绝无反悔。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沉甸甸地几乎让他托不住,他的手慢慢收紧,将粗糙的信封捻出折痕。顾小甲也知此事已无退路,却偏偏顾射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去解决,他有些不甘心,替顾射、替连箭,更有对陶墨的愤恨。


“随我见过母亲,我们便出发。”顾射便只是扫了一眼,就清楚顾小甲心中所想,他暗暗叹了口气,对顾小甲说道:“把眼泪擦了,从此你依然服侍着顾弦之,伤心只对连箭,切不可露了破绽。”


顾小甲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用袖子狠狠擦去了泪痕,反复磨得眼皮有些发红,才堪堪止住快要溢满的悲伤。他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气,弯腰扶起顾射,两人一同朝门外走去。


“顾小甲。”顾射突然开口,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满是素色的府邸,甚至连往日争妍斗艳的花草都失去了色彩一般,满目凄凉,他问道,“一个人能在临死前看到自己的灵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顾小甲扶着顾射的手猛地一紧,随即缓缓松开,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悲怆,只是低着头看向地面,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他还想反问顾射一句:他的成全真的能让大少爷开心吗?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顾射本就不曾想着去追寻答案,顾小甲更不可能知道那七窍玲珑心里的九曲心思。顾射慢慢走到母亲房门前,他抬手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顾射静静地等着,直到面容憔悴的母亲打开了门。


顾夫人见是顾射,本来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再度翻滚起来,压抑不住的泪水从通红的眼中滑落,她拿着手帕捂住半张脸,转身便进了里屋。


顾射示意顾小甲在外等着,便跟着母亲进了屋子。


顾夫人坐在桌边暗自垂泪,她自知无力回天,一想到连箭在狱中受苦多日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奔赴黄泉,就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更让她绝望的是,是她的丈夫亲手将她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


她曾年少,最美好的岁月里遇见了心目中的英雄,或许他不能仗剑天涯,或许他不能纵横沙场,却挺直了脊背凭着一只笔杆口诛笔伐,斥天下不公,战王孙群儒。那时候就在清心坊,她与一众姐妹品茶论诗,不经意地一瞥,便见了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款步而来,高谈阔论间谈笑风生。就是这样一个文人书生,走进了她的世界,从此夫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尽管她的父亲对这门婚事仍有芥蒂,可她的夫君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相位,顾连两家在京中地位也逐日攀升,在所有人看来这是连老将军的慧眼识真,又有谁知当年是她力排众议拒绝了所有的求亲,偏偏点中了当时尚未功成名就的他。


可后来,她发现,他变了。


或许这个朝堂太黑暗,或许是京中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他依然刚正不阿,却不再直言进谏,他做事一丝不苟难找纰漏,却失去了年少时的狂傲。时间磨去了他的棱角,将他变成了万千臣子中最普通的一个,被君主握着的时候不会被刺痛。


她认了,朝堂之事她不宜干涉,便是这样一生安好也就足够,可就在她接受了这般平淡如水的生活时,暴风雨却卷走了所有的平静。她最宠爱的两个孩子,连箭虽过继给了连家,却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她从来不对二人有任何偏颇,如今她的丈夫要硬生生地将孩子从她的身边夺走,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母亲……”顾射低声唤道,他看着母亲落泪,却无能为力。


顾射的声音唤回了顾夫人的思绪,她看着面前的小儿子,又无力地闭上眼,不忍再睁开。她的两个儿子实在是太像了,看到顾射她就不自觉地会想到连箭满脸是血的向她哭诉,这是她这几天来一直萦绕不去的噩梦,她拼命地想要去拉住这个儿子,却发现连箭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救不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母亲,待兄长走后……”顾射顿了顿,跪下说道,“按理说父母在不远游,可孩儿实在愧对母亲,母亲见到我只怕也难以从伤痛中走出,所以我会离开京城。”


顾夫人猛地睁开眼,她看着顾射,心中一片凄然:“你大哥已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连你也要舍我而去吗?”


“母亲,连箭之事已定,没有退路,而我无法面对父亲,我既不能割舍骨肉之情,又无法与他对簿公堂,只有离开,也许还有生路。”顾射冲着母亲磕下一个头,伏地轻声说道,“还望母亲成全。”


“你当真心意已决?”顾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可她不是顾射,无法做到潇洒地离去,可连箭死后的每一天于她而言将无异于日日凌迟。


“母亲,让我走吧,您面对我这张脸,当真可以若无其事吗?”顾射直起身子,看着母亲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射儿,你想做的事,母亲从来拦不住你,日后孤身在外,千万小心,你记得,连家永远在你的背后。”顾夫人起身扶起了顾射,最后替他整了整衣襟,看着如今玉树临风的顾射,想到他们还是小孩子时整日伴在自己左右的岁月,她想,自己的确老了,时光不饶人,也许活的也够久了。


“母亲千万保重身体,射儿便是在远方,也会日日为母亲祈福平安。”顾射说道,他该交代的事已经交代完毕,现下便是计划开始之时。


待顾射出府时,日已西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几番催促着顾小甲再将车赶快些,却仍是在太阳落山时才达到了陶家庄园。


老陶见到他时眉头紧锁,面上满是忧愁,顾射心中一紧,便猜到了七八分,出声问道:“可是陶墨知道了真相?”


老陶点了点头,站在院中冲着陶墨的房间瞥了一眼,说道:“郝果子说漏了嘴,少爷这几日卧床不起,请了好几个大夫也未见起色,我生怕有个什么万一,我就算是死也无颜去见老爷。”


“顾府有位姓寒的大夫,我幼年曾跟着他学过一段时间,我明日便让顾小甲把人请来,有他在,陶墨必会无碍。”顾射看了眼顾小甲,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多谢顾公子好意,只是……”老陶欲言又止,似是有难言之隐。


“陶管家放心,寒大夫只管医人,其余不想干之事自不会过问。”顾射早看透了老陶心中所想,便补充了一句。


“那不知顾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老陶见顾射坚持,也不再推脱,索性应了下来,陶墨的身子早一日恢复,也可早一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有一事,要求陶管家相助,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行招不慎则九死一生,思来想去也只有陶管家能助我一臂之力。”


“顾公子说来听听吧。”老陶示意顾射随他来到院中矮亭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陶管家,你应知道连箭已无生路,可顾射仍想与天搏命,为他谋一条生路。”顾射盯着老陶,看他眉头越蹙越紧,便继续说道,“我与兄长别无二致,就算替换了身份也难以被人察觉,所以我想请你随我一同前去救出兄长。”


老陶心中大骇,他早知连顾二人兄弟情深,却不料顾射竟决绝至此,不惜以命换命,可这种事做了除了让活着的人更痛苦之外,谁死又有什么区别?他当即说道:“连箭虽说是含冤赴死,可顾公子不是更无辜?这种事我老陶做不来!顾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又何惧第二次?”顾射丝毫不肯松口,毫不客气地揭开了老陶的伤疤,“你以为你的手上就没有粘上我兄长的血吗?又或者该说你的手上也沾着陶正淳的血?还是我应该去告诉陶墨,他的父亲本可以不用死的?”


“够了!”老陶愤然起身,一掌击在了石桌上,将那石桌震得四分五裂,零碎的铺了一地。


顾射面色一派平静,丝毫未被掀起的沙尘所扰,他慢慢站起身子,盯着老陶一字一顿地问道:“陶管家,你可愿帮忙?”


“你何必一心求死,连箭自己种下的苦果,又与你何干呢?”老陶连连摇头,他虽在连箭之事上沉默,却也不忍顾射奔赴黄泉,以命换命这种事实在太荒唐。


“陶管家!”顾射见老陶死不松口,便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兄长恋慕陶墨,为他才三缄其口,而顾射不过想成人之美罢了,我孑然一身,毫无牵挂,此番去了倒也干净。”


老陶见状连忙扶起顾射,叹了口气,他知顾射决绝,却不料竟决然至此,他问道:“顾公子,你刚刚那番话,当是真心?”


“真心如何,假意如何?”顾射双目灼灼,丝毫不见退让,“我只求兄长安好,也只想让陶墨安然一世,难道陶管家连这份心愿也不想成全吗?”


老陶想了想,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其实连顾两家会怎样于他终是无关,他在意的只有陶墨日后能够平稳过日子,不去卷入这些风浪里,也许他可以成全顾射,但是却不能成全连箭。他看着顾射,见他一脸正气,终于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陶管家请说。”顾射见他松口,心中便轻松了几分。


“请顾公子断了我家少爷的念想。”老陶一句犹如惊雷,让顾射愣在原地,半晌都未说出话来。见顾射有些愣怔,老陶便继续说道:“我们不过平民百姓,实在担不起顾相之子的厚爱,还请顾公子斩断情丝,好让我家少爷了无牵挂地离开京城。”


“我已安排好一切,纵是兄长被救出,也不会在京城久留,你又何苦棒打鸳鸯!”顾射有些心急,他甚至不知为何要反驳这件事,若是为了连箭本不必如此,又或者只要是顾弦之的名字和陶墨牵扯在了一起,他便心有慰藉。


“和天下第一的才子顾弦之牵扯上,于我家少爷终是不安全的。顾公子,便是连箭顶了你的名离开了这里,他也依然是顾相之子,连府外孙,但凡有一丝牵扯,终是祸患。难不成顾公子想让连箭效法神话之中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好断的干干净净?”


顾射闭了闭眼,他承认老陶说的有些道理,他既想让陶墨从此远离是非,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一切推离他的生活,连箭的身份只会是陶墨的催命符。他本想着兄长就是在悲痛欲绝,有陶墨在身边总会有痊愈的那一天,可如今他反而让连箭就此如漂泊的浮萍,孤苦无依。


“顾公子若不答应,那么此事也休要再提。”老陶见顾射面染凄色,却也知道时间宝贵,便出声提醒道。


“我答应便是。”顾射颤声道,他想人海茫茫若兄长当真与陶墨有缘,那么即便山高水远,也总能相见,若是无缘,心有所爱也好过仓皇度日。


顾射笑了笑,在老陶疑惑的目光里,他说:“幸好,这件事是我来做的。”


老陶心中也是一揪,面上却平静如常,便引着顾射朝陶墨房间走去:“顾公子,你可曾想过,若来日少爷知道了你二人之事,他只会恨连箭,或许更恨你。”


“我知道。可连箭会比我对他更好。”顾射从未尝试去爱过,他从前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爱上一个人,可现在他明白了,这种小心翼翼、这种求而不得、这种自我牺牲,便是他对陶墨的全部心意。可是显然,连箭做的比他好,也更能让陶墨开心。这种痛,这种硬生生将对方推向另一人的痛,酸涩不已。


老陶叹了一口气,他劝不了顾射,但若能换得陶墨的平安,便随他去吧。


顾射推开陶墨的房门,老陶善解人意地在他身后将门带上,顾射一步一步朝着又蜷缩着倚坐在床柱上的陶墨走去,看他哭的通红的双眼无神地盯着烛台,然后缓缓移到自己的身上,空洞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光彩,他急忙向起身,可仍在病中的他方一动弹就觉得天旋地转,顾射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他的身子。


“顾公子,我……我有事想求你。”陶墨顾不得许多,连忙抓紧了顾射的袖口,眼中又聚集起水雾,他急急开口说道,“我爹一定是被冤枉的!顾公子,我听说你是相府公子,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救我爹的,是不是!”


陶墨声泪俱下的样子让顾射的心泛起苦水,可他知道,陶正淳早无生路。


他缓缓地将自己的袖子从陶墨握到苍白的指尖里抽出,恢复了一贯冷冰冰的模样,顾射说道:“你爹,我救不了。”


简单的六个字,却将陶墨全部的希望踩碎,顾射本是陶墨最后的希望,而此刻,他觉得他人生里的所有灯火都被熄灭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将他拖入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陶墨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顾射亲眼看着陶墨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褪去,唤了他几声却发现他陷入魔怔之中难以回神,便猛地拽紧了他的手腕。


或许是疼痛唤回了陶墨的意识,他的眼睛游移在顾射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时间恍恍惚惚。


“陶墨。”顾射又拽紧了几分,逼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听着,谁都救不了你爹,可是若你想为你爹平反,就想办法去做一个好官,总有一天你能替他喊冤。”


“那你……会帮我吗?”陶墨也不知听进了多少,却下意识地去寻求顾射的帮助,他泪眼迷蒙地看着顾射,被水汽模糊的眼睛竟有些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我,不会再出现了。”顾射一咬牙,狠心说道,“未来的路,你自己走,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弦之!”陶墨一惊,下意识地喊了顾射的名字,好像企图挣扎些什么,他反手握住顾射的手,千言万语挤在口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在这种时候,陶墨才痛恨自己的目不识丁。


顾射一言不发地将陶墨的手掰开,陶墨最后脱力松开了手指,他的泪却落在了顾射手上。顾射只觉得被狠狠烫到了,顺着手那股灼烧的疼痛直接蔓延到了心脏,可他说出去的话再没有了收回的机会。他站起身,低头看着陶墨闭上眼睛将自己越缩越小,仿佛在恐惧着什么,他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才克制住伸手的冲动,他平静地转过身,走出门外,看着门口的老陶,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走吧。”


老陶痛心地看了眼房中的陶墨,让一直在外面打着瞌睡的郝果子进去伺候,便随着顾射一同前往刑部大牢。


一路无言,静默的马车内两人都各怀心思,老陶不愿去戳顾射的伤口,而顾射本就不是多言之人,这种气氛直到到了目的地才终于被打破。


顾射熟门熟路地进到了连箭的牢房里,早已知晓结果的连箭正呆坐在床上对着狭小的窗户,月光从外射入,笼罩在连箭的身上,将他与黑暗的角落一分为二。


顾射看着这样的连箭,突然眼睛酸涩起来,他的记忆里,他的兄长永远是意气风发地策马扬鞭,又何曾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囚笼里难以展翅高飞。连箭至情至性,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恶,因此他们总说连箭像团火,怎就捂不热顾射这块寒冰。这样的连箭,若是死了,那该有多不甘啊。


连箭听到动静,抬眼见是顾射,笑了笑,轻声道:“你来了。”


顾射点了点头,刚唤了一声兄长就被连箭打断了。


“他还好吗?”连箭的目光扫过顾射,然后落在了老陶身上,似乎并不惊讶老陶的出现,连箭的眼中闪现的一丝光彩很快隐匿在绝望的黑暗中。


老陶看了一眼顾射,然后才回答道:“我家少爷,多谢连公子挂心。”


“呵……”连箭撑着墙站起身,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简单的一个动作显得格外吃力,他走到两人面前,叹道,“以后便是我想挂心,也没有机会了。”


顾射张了张口,最后终是没有说出口,他看了一眼老陶,老陶会意地走上前去。连箭虽有伤,却依然警觉,他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老陶靠近,眉头猛地一皱,厉声喝道:“弦之,你想做什么?”


“救你。”顾射吐出两个字。


连箭惊愕的睁大了双眼,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到了顾射想要干的事情,他紧盯着老陶的动作,全身上下立刻防备起来,急促的喘息让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愤怒和着急在他的身体里相互碰撞着,他咬着牙说道:“弦之,别胡闹,快回去!”


“兄长,”顾射见连箭丝毫不肯松懈,老陶也不宜在此处与他大打出手,便突然说道,“你想见陶墨吗?”


提到陶墨,连箭周身凛冽的气场总算柔和了些,他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对方温和羞怯的笑脸,却恰恰是这一刻的愣神,给了老陶最佳的机会,颈后传来一阵剧痛,连箭却已来不及懊悔便陷入了黑暗。


老陶将晕过去的连箭放在地上,解开对方的衣服,顾射也将身上的华服一件件褪下,以最快的速度将二人的衣服调换了过来,老陶看着一身囚服的顾射,虽残破灰败,却依然遮挡不住这傲然的气质,清冷如常。


“陶管家,将兄长交给顾小甲,之后他自会安排。”顾射的声音平稳如常,丝毫没有将赴刑场的惨状,仍是那个惊才绝艳处事淡然的弦之才子。


“顾公子……”老陶背起了连箭,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变成了一句话,“一路……走好。”


顾射闭上眼,任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衬得恍若飘然欲仙,与这俗世凡尘格格不入。


老陶最后看了一眼顾射,便背着连箭走出了牢门。走到门口却被拦下,许是狱卒不放心,专程派人去巡视了一遍,见连箭还在狱中,才肯放了人。


老陶将连箭放到顾小甲准备的马车上,顾小甲恨恨的看了老陶一眼,冷声道:“上车吗?”


老陶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离开,看着马车一路扬尘而去,老陶迅速越上屋顶,朝城外奔去。


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庄园时,天已擦亮,老陶担忧陶墨身体,一回庄园便推开了陶墨的房门,却见陶墨披麻戴孝站在窗前,一旁的郝果子正低头抹泪,见老陶推门而入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扑了过来。


“老陶,你劝劝少爷吧,他无论如何都要出门。”


老陶转头看向陶墨,陶墨的面上一片死寂,空洞的眼神里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见到老陶时只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恍如木偶一般走上前来,低声道:“父亲大限将至,陶墨若不前去送行,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老陶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陶墨,他已全然失去了灵魂,连番的打击逼迫着他面对这个惨痛的现实,他被逼着成长起来,却没有人去问一句他痛不痛。


“少爷,有些事,不见比见了更好,老爷的事我会妥善处理的。”老陶不忍陶墨去面对那样的惨烈的刑罚,更别提那个时候老爷的身侧还绑着一个顾弦之,他几乎无法想象见到那样的场面后陶墨会崩溃成何等模样。


“老陶,数年来我未曾承欢膝下,难道你连父亲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了吗?我陶墨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不孝之人吗!”陶墨凄声问道,眼泪又克制不住地滑落下来,他拼命地想擦干眼泪,却无论怎么擦他的泪只会越流越多,“老陶,求你了,让我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


老陶将陶墨搂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痛痛快快地在自己怀里哭出声,颤抖的身躯和压抑的哭声让老陶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终于他一咬牙:“果子,去备车。”


陶墨闻言将头埋得更深,哭声渐渐变成抽噎,口中反复呢喃着“谢谢”二字,而老陶轻轻拍打他的手让他在这彻骨的寒冷中终于找到了些许安宁。


午时一刻。


陈蒨按着眼前剑拔弩张的陈婧和连老将军,只觉得一阵头疼,从退朝后连老将军前来觐见,这御书房便未曾得到一刻安宁。


“陛下!就算连箭当真失手错杀史光耀,但请陛下看在他往日功绩的份上,饶了他的死罪吧!老夫一生纵横沙场,毕生所学尽数教与这个外孙,我连家若后继无人,这连家军又该何去何从?”


“连老将军好大的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连家军说到底也终归是陛下的军队,我竟不知何时全然归了连老将军一人?就算连箭往日替陛下冲锋陷阵,可功是功,过是过,若因有功而不责罚过处,开了这个先河,家国律法又被置于何处?日后陛下又该如何服众!”


“婧公主,史光耀之死你我皆知是有人从中作梗,案件断的如此糊涂便快刀斩下连箭,这分明是弃车保帅之举,或许能解一时之危,但是此番作为又要让多少有功之臣心寒呐!”


“陛下今日斩下连箭,便是向朝臣证明,无论立下何等功勋,只要触犯刑法,便是天子也当与庶民同罪,如此于百姓和众臣心中,才是一个明君,而也给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敲响了警钟!”


“恕老臣无礼,历来天子犯法,何曾与庶民同罪!”连老将军冷哼出声,他乃两朝功臣,本就性格耿直,与先皇也曾一同征战,这脾气一爆起来却是拦也拦不住。


“连老将军!”陈婧厉声喝道,似乎是在提醒他言辞不妥。


“皇姐,连老将军,你们先别吵了。”陈蒨按了按眉心,他最近为了连箭之事也是愁眉不展,几乎日日询问案件情况,在得知顾相判了自家儿子斩立决时,他愣愣地呆坐在御书房整整一个下午,最后也只吐出一个“好”字。


他看到了顾相的决绝,也看到了自己的无力,更看见了史家权势滔天造成了自己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他皇位竟然最后要一个无辜之人的牺牲才可保全,他这个皇帝做的太憋屈,而史家也太小看了他。


“连老将军,朕知你爱惜幼孙,但此案铁板钉钉,已无力回天。”陈蒨知道是自己亲手批注的斩立决,也知道朱红的标记就像是血色一般染满了他的眼睛,可他还是按下了玉玺。


“陛下,老臣一生为国尽忠,自问无愧于先皇,更无愧于陛下,于国鞠躬尽瘁,可于家我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和外祖父。老臣一生未曾向陛下或先皇讨要过什么,今日只求一个恩典,饶了我孙儿的死罪,还望陛下成全!”连老将军直直跪下,深深磕头,伏在地上道,“若陛下硬要斩下一人方可给史家一个交代,便让老臣来代替吧。老臣本就是垂暮之人,时日无多,这条命陛下尽管拿去!”


陈蒨连忙起身走上前,扶起连老将军,说道:“连老将军,快起来,你不必如此,朕……”


“陛下!”陈婧上前一步,“三思而后行!连箭之事,关系重大,切不可感情用事!”


“皇姐,有功之臣平白蒙冤,这就是一个明君所为吗?”陈蒨说道,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牺牲连箭,但是若是忠诚之心冷了,便再难拉回。


“蒨儿……”陈婧叹了一声,她从来是狠辣惯了,带着一张妖魔化的面具于朝堂之上杀伐决断,却忘了这世间最坚硬却又最柔软的莫过于人心。她无奈道:“你再好好考虑下吧。”说完便步出了御书房,命人备车直往太尉府外奔去。


陈蒨坐回位子上,有些苦恼地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似是烦闷不已,眼睛却看着门外的天色有些出神。


“陛下……”连老将军还欲进言,却被陈蒨抬起的手阻止了。


“让朕再想想……”


午时二刻。


陶墨跪在人群前,看着许久不见的父亲,他苍白的脸色就像是一把利刃刺在陶墨的胸口,让他疼的无法呼吸。陶墨抽噎着压抑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发抖,若不是郝果子扶着他,他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他将目光缓缓移向监斩官,他几乎是死咬着牙才能不去喊一声冤屈,坏官当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奇冤不平,可他一介草民,又如何能与他们相搏?


陶正淳看见满脸泪痕的陶墨,见他又比先前消瘦了些许,终归有些心疼,他还有太多话想与陶墨说,还有太多的事没有交代,未来的路没有他的陪伴,陶墨是否能够顺风顺水一路平安,若是老陶……


陶正淳想到这里,这才发现老陶不在人群中,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见老陶一身夜行衣隐匿于树上,他不着痕迹地冲老陶摇了摇头,见老陶犹豫片刻终于撒手离开,缓缓舒了一口气。


若有老陶相护,此后他的儿子即便遇事也必能化险为夷。


御书房内,除了滴漏的声音,几乎静的让人惊惧。


终于连老将军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低声道:“陛下,若是不愿,便给老臣一句准话吧,再拖下去,便是给了圣旨,也来不及了。”


像是被惊醒一般,陈蒨立刻提笔拟旨,龙飞凤舞间连箭的性命便在此一搏。陈蒨匆匆盖上玉玺,唤人前来传旨,命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行刑。


见侍卫领命而去,连老将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复又跪下:“老臣替不肖孙谢陛下恩典。”


“连老将军,快起来吧。此事只怕不得善了,你先回府,听朕传唤。”


连老将军再次谢恩后,便匆匆告退。偌大的御书房内,便只剩下陈蒨一人。


“你若真想救人,就不会拖到此时才下旨。”从帘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对方隐匿在黑暗中,刚刚在场的另外两人情绪激动,竟未察觉房内还有第四人。


“寒先生,无论如何,这旨朕下了,这人能不能救得下,就全看天意了。”


“若天意不饶人呢?”


“那先生只有另谋生路了。”


太尉府外里巷,婧公主的车辇正静候于此,她知陈蒨心软,可家国之事从来先国后家,若是陈蒨当真赦了连箭,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公主,宫内传来消息,陛下圣旨已下。”


婧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命弓箭手埋伏于太尉府外,如今史太尉召回几位将军,心中所想昭然若揭。他若要反,便在今日午时三刻间。”


午时三刻


陶墨泪眼迷蒙地看着行刑台上,他一直未曾将注意力放在台上的另一人身上,对方一头长发披散,他从侧面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时辰已到,行刑!”顾相摔下红头签。


那枚红头签就像是地府的招魂幡,重重地击打在陶墨的心上。


起风了。


陶墨的悲恸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强打起精神才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他将目光转向台上,看见他父亲身旁的人微微侧过了脸,风将他的长发吹散,露出了他一直隐在阴影里的脸。


陶墨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人,他张开口想要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有一种疼痛从心脏蔓延迅速覆盖到身体的每一寸,他剧烈的喘息着,一口气根本吸不上来,口鼻间的窒息感让他的大脑越来越晕眩,他看着明晃晃的砍刀举起,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终于他眼前被染上一片血红,身体一软,晕倒在那声迟来的“刀下留人”中。


这日的京城,雨下的很大,连箭已斩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或悲痛,或愤恨,或畅快,或喜悦,各怀心思的人,各方明里暗里的势力,甚至是京中的全部格局,都会因此发生变化。


——将军府


躺在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眼。


“少爷,你醒了。”顾小甲轻声唤道。


——陶家庄园。


冒雨前来的寒大夫敲开了陶墨的房门,皱着眉细心替他诊脉。


——相府


顾夫人终究没能承受住打击,三尺白绫奔赴黄泉。


——太尉府


丧事终了,浑然不察潜伏暗处的杀机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撤去。


“史光耀死的活该,不过拖了一个连箭下水,倒也不亏,可惜了那陶正淳,谁让他硬要与我作对。”


“这京城,要变天了。”




第一部完




后记:


时至今日,经历了5个月的时间,我终于写完了姻缘的第一部,共计101321字。


这是个很难言述的过程,期间无数次卡壳瓶颈,又或者是懒癌拖延症爆发不想更新,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额外计划,导致更新速度越来越慢,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让我终于完成了第一部分。


行文至此,其实也无所谓剧透,毕竟大体走向大家从视频里能够猜到一二,不过我们还是修改了部分情节,让故事显得不那么BE。


说到底,陶墨爱的到底是顾射还是连箭,其实这件事在此时争论并没有意义,至于原因如何大家后续就会知道,只能说从开始到现在的整个部分大家可以看做是姻缘的前传,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姻缘真正的故事。


于顾射来说,陶墨是一缕光,在他寂寞至死的人生里带来了第一丝温暖,陶墨和连箭亦或是他的其他亲人不同,因为目不识丁,他反而最接近顾射心目中那个纯洁无暇的存在,也打破了顾射一贯以来对人的看法。顾射一开始对陶墨是好奇,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这份好奇变成了欣赏,再由欣赏变成了好感,最后恰恰是酒楼里挺身而出的勇气折服了顾射。或者说一开始顾射并没有想过去喜欢一个人,而陶墨恰巧闯进了他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别人进不去,陶墨一旦进来了便注定会被顾射牢牢抓住。陶墨不似顾射身边的其他人一味地攀附示好,他仅仅是因为名字好听就可以对一个人心生好感,除了感情也从未想在顾射身上得到什么,所以,这样的陶墨对于顾射来说是特别的,特别到能让顾射几面之缘后还能牢牢记住他。顾射唯一的缺点就在于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阴差阳错一错再错,最后甚至误解陶墨与连箭,舍己成全二人,殊不知让他们之间的命运更加剪不断理还乱。


于连箭来说,陶墨的出现更加戏剧化,如果刨除连箭这个角色,陶墨的轨迹也只会与顾射交集,反而没了那些惊心动魄之事,陶墨或许晚几年与顾射相遇相知相许。可连箭也是我文中的重要角色之一,他是必然跨不过的坎。连箭相比顾射而言,性格更加外放,我在文中也将他比作一团火,这样的连箭只会将生命燃烧的绚烂。在我的心目中,若连箭不是一个小将军,那么他应该是仗剑天涯,一把剑一壶酒,踏遍关外飞沙,醉倚江南温柔乡的侠客,无拘无束徜徉天地,笑便大笑,哭也纵意,快意恩仇只在一念之间。可惜他是连小将军,身上注定多了这般枷锁,注定束手束脚,纵是征战沙场施展抱负,也逃不开尔虞我诈的庙堂之争。所以连箭才格外珍惜陶墨,因为他和顾射一样同样能看见阴暗,所以才更向往光明,而陶墨看似蠢钝,却单纯地揉不进一粒污点,这样的陶墨对于连箭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他见惯了趋炎附势之人,可陶墨在危难之时却依然对他不离不弃,甚至以命相救。可他很清楚,陶墨眼中心中只有一个顾弦之,而他不愿轻易放手,加上天不遂人愿,他的那句“我是连箭”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而这一切让他随后的日子只能在煎熬里度过。


于目前的陶墨来说,顾射和连箭便是同一个人,他心心念念着顾公子,却因为粗心大意和自我贬低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地与他二人交流,以致最后都没发现真相。陶墨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他的世界也很简单,没有复杂的故事,没有阴险的计谋,他被保护的太好,以致不知道世间的危险与丑陋。可是他遇到了顾射和连箭,就注定蹚进了这趟浑水里,再难脱身。陶墨的感情亦是他的劫难,他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便注定要付出代价。陶墨是被迫迅速成长起来面对风雨的,所以他也会迷茫,也会不知所措,需要一个可以支持他、帮助他的人陪他渡过难关,而这个位置,是顾弦之,也只能是顾弦之。


文章到此告一段落,后续内容我不便多透露,三个人的姻缘,被错牵、被打乱,最后究竟陶墨该何去何从,而连箭又将如何面对撒手离去的顾射留下的现状,而顾射又该如何在这份感情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敬请期待姻缘第二部。


再次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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